第577章 疏影暗香(1/2)
残阳西坠,余晖如金箔般铺满长安街巷。
杨炯执起郑秋柔荑,二人并肩徐行,周遭喧嚣仿若尽皆退去。郑秋素来高傲,此刻更不在意旁人目光,只觉掌心温度融融,心底泛起丝丝甜意。
行过朱雀桥,转向西城,杨炯随口问道:“那戏子手中的十二时辰佩,究竟从何而来?”
郑秋轻抬下颌,折扇轻点掌心:“说来蹊跷,公公手中虽有六枚团花佩,余下六枚却仍在正一派手中。”
杨炯神色微凛,挑眉道:“有隐情?”
郑秋点点头,压低声音道:“公公早年遇到的那老道,与现任正一掌教是师徒,这掌教之位亦是公公暗中扶持。只是正一派内派系林立,咱们手中的六枚玉佩,皆出自掌教亲信之手。余下三大派系觊觎权位已久,那六枚玉佩便成了他们争夺的筹码。”
杨炯闻言,眉间蹙起细纹:“如此说来,那屠稔稔背后怕是有正一反对派撑腰?”
“远不止于此。”郑秋轻摇折扇,娓娓道来,“这晚香戏班自苏州而来,专唱吴侬软语的水磨调。进京不过数日,便穿梭于各大酒楼与权贵府邸,屠稔稔‘第一青衣’的名号也是这般挣来的。
粘杆处密报,戏班中藏龙卧虎,内家高手不计其数,便是那屠稔稔,一身功夫也深不可测。这些日子,她既结交了不少达官显贵,又引得寒门学子竞相倾慕。”
说到此处,她忽而轻笑,眼波流转,“相较之下,我倒成了昨日残花,无人问津了。”
杨炯见她眉眼含嗔,哪里忍得住,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,半真半假笑道:“好个爱吃醋的小娘子,莫不是眼热那戏子的风头?”
郑秋脸颊微酡,扬手轻拍他肩头:“没个正形!颜夫子最擅拿捏人心,借‘名声’二字搅动风云,你怎还不明白?”
杨炯闻言,忽地敛了笑,恭恭敬敬一揖:“夫人明察秋毫,为夫愚钝,还请不吝赐教。”
郑秋见他这般乖觉模样,忍俊不禁,指尖轻点他胸口,眼波流转:“小炯子,还不扶本宫安坐?”
这娇嗔之态,倒叫杨炯心头猛地一跳。相识这么久,何曾见过她这般娇憨模样?当下再不犹豫,长臂一揽,将她盈盈软躯抱起,朝着往日嬉闹的幽僻处疾步而去。
“哎呀!你疯了不成!”郑秋又惊又羞,在他怀中娇笑着挣扎,发间玉簪晃出细碎银光,呼喊连连,“快放我下来!”
“今日定要向夫子问问诗词!”杨炯故意压低声音,忽地将人扛上肩头。
郑秋只觉天旋地转,裙裾飞扬间,惊呼声混着笑声散落四处,飘向远方。
不多时,二人已至那片繁茂竹林。
杨炯轻轻将她放下,目光灼灼凝视着眼前佳人。
但见郑秋鬓发散乱,面颊绯红如霞,平日里冷傲的眉眼此刻含着嗔,掩着羞,更添几分动人风情。
郑秋被他瞧得小鹿乱撞,白了他一眼嗔道:“不许胡闹!”
“天地良心,我还未说要做什么呢!”杨炯做出副委屈模样,眉眼却笑意盈盈。
“你这登徒子的坏心思,我还能不知?”郑秋佯怒转身,嘴角却忍不住上扬,青丝随风轻晃,倒似将满园春色都晃进了他眼底。
言罢,郑秋便如当日般,从容褪下绣鞋罗袜。
此时夜幕四合,新柳低垂,半亩清水中,一钩弦月浮动,潋滟生氲。
郑秋斜倚青石,素手轻提裙裾,雪色绫袜缓缓滑落,露出一双柔若无骨的玉足。那足尖轻点水面,恰似蜻蜓掠波,刹那间便将水面月色搅碎,银鳞般的水花溅起,竟发出泠泠清音,悦耳动听。
只见她忽而将双足并拢,似两朵白莲并蒂,搅得湖心银光翻涌;忽而绷直足弓,挑起水帘如珠串。涂着丹蔻的脚趾划过水面,红若芙蕖初绽,晶莹水珠顺着足趾滴落,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,更显晶莹。
晚风轻拂,她半绾的云鬓散落几缕青丝,垂落在足背上。倒映在水中的月牙随着涟漪晃动,竟似在她脚踝间系了条流动的银链。
“这般好月色,偏要踩碎了赏?”杨炯在旁坐下,折了根柳枝,轻撩她足心打趣。
郑秋吃痒,忍不住轻笑出声,足尖猛地一挑,水花四溅,溅得他满脸晶莹:“讨厌!”
嗔罢,她慵懒地向后仰去,月白裙袍如流云般铺展在石阶上,浸在水中的玉足仍不住画着圈,搅得满潭星月都随着水波沉浮,倒像是都成了她的足下之臣。
杨炯见状,故意耍无赖,拎起她的裙角胡乱擦脸。
郑秋又羞又恼,美目圆瞪,娇嗔的模样更添三分动人。
月华如水,倾洒在二人身上,连带着拂过的晚风都沾了几分柔意,将周遭景致晕染得朦胧而缱绻。
杨炯轻轻揽住郑秋肩头,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:“我实在不解,颜夫子这般故技重施,究竟有何图谋?”
郑秋倚着石阶,脚跟抵着石面,雪玉般的脚掌在水面轻点,惊起圈圈涟漪,她忽地挑眉反问:“你怎就笃定,先前那诬陷你的女子,定是颜夫子的手笔?”
杨炯微微一怔,沉吟片刻,似是陷入回忆,缓缓说道:“起初,我不过依着常理推断。这世上之事,谁得了最大好处,谁便最有嫌疑。当日若能拦下我去宣德门,挑动起学子们的怒火,若生出流血事件,局面便一发不可收拾,他便能以调停者的姿态出面收拾残局。如此一来,祸乱朝政的罪名想安在谁头上便安在谁头上,他反倒能落个力挽狂澜的好名声,这般算计,岂不是一举多得?”
他顿了顿,眸光微冷,又道:“还有那李泽,城中莫名出现的攻城器械,十有八九是他暗中提供。于他而言,事情闹得越大,越是有利可图,想来也脱不了干系。”
郑秋听了,轻轻颔首:“倒是分析得透彻。只是这头一回掀起的怒火被你暂且平息,如今他们又借那戏子生事,这回要挑动的,可是人心底的嫉妒与贪婪。你又当如何应对?”
杨炯一愣,面上满是茫然:“嫉妒?贪婪?这从何说起?”
郑秋嗔怪地白了他一眼,葱白指尖轻戳他额头,似笑非笑道:“亏你平日里自诩精明,怎的这会儿倒成了糊涂虫?他们这般大费周章,捧出个声名鹊起的女子,故意将她塑成众人求而不得的女神,再编排你强占欺辱的戏码,你道是为何?”
杨炯眉心微蹙,惑然道:“且不说我对那戏子毫无心思,便是真有此事,他们又能奈我何?不过是徒生嫉妒罢了,于大局又有何影响?再者,你在长安学子中亦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,我二人既已谈婚论嫁,也没见他们敢生出什么异心。”
“你呀,真是榆木脑袋!”郑秋轻叹一声,抬手理了理被晚风吹乱的鬓发。
杨炯见状,自然而然接过她青丝,动作轻柔地将纠结的发缕一一散开,指尖还不时拂过她耳际,满是温柔。
郑秋任由他摆弄,玉足在水面划出几道涟漪,又轻轻收回石阶上:“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去了。我出身荥阳郑氏,你是弘农杨氏子弟,在旁人眼中,咱们二人门第相当,结为连理乃是天作之合。况且即便我不嫁你,也断无可能下嫁那些寒门书生,他们心中虽倾慕,却也知这是无望之事,自然不会生出妄念。”
她顿了顿,眸光愈发清亮:“可那屠稔稔不同,她表面上是个戏子,身处下九流,这身份最是贴近底层。那些书生心中想着,只要一朝高中,便有机会求娶佳人,这般‘希望’才是最要命的。所以,他们编排你强娶她的戏码,实则是将你架在‘权贵欺压底层’的火上烤,不知不觉间,便把你推到了世家大族的阵营。”
杨炯闻言,如醍醐灌顶。
细想来,先前那漏洞百出的诬陷,不过是投石问路,意在试探底线、挑起学子怒火。虽说未能得逞,却也在众人心中种下了“杨炯强抢民女”的种子,再加上他平素风流之名在外,这传言自然愈发可信。
而此番屠稔稔之事,却是精心谋划、量身定制,若不是粘杆处日夜盯着学子动向,自己又及时赶到,只怕宣德门前的风波将卷土重来,且来势更猛,后果不堪设想。
杨炯神色凝重,眉间拧作一团:“纵使学子们心中有怒有怨,又能奈我何?难不成还能取我性命、坏我名声?这般蚍蜉撼树,终究是痴心妄想。”
郑秋闻言,唇角勾起一抹浅笑:“这便是颜夫子的高明之处了。他虽从不抛头露面,却将寒门学子的心思摸得通透。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甘愿被人利用的蠢货?不过是有人想浑水摸鱼、从中渔利罢了。别看他顶着‘寒门领袖’的名头,真到了争权夺利的时候,拿寒门子弟当棋子,眼睛眨都不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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